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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刺杀皇储的普林奇普
寻找刺杀皇储的普林奇普
作者：于飞洋 编译
帝国的危机
在１９１４年６月２８日的萨拉热窝，年仅１９岁的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普林奇普开枪射杀了奥匈帝国皇位的继承人——斐迪南大公，当时的奥匈帝国是整个南斯拉夫地区的宗主国。
在南联盟未分裂成数个混战的国家之前，普林奇普的确被看做民族英雄，但是现在他却被波斯尼亚人看成是恐怖主义者。纪念他的博物馆已经被关闭，凡是有他名字的地方都已经被用沙土掩盖。在当年普林奇普向奥地利大公射出致命一枪的地方,人们曾用水泥将他站立的脚印标出,但是现在这对脚印也不见了。甚至再想找到当年这一历史事件的发生地也变得相当困难，因为当地官员已经将街道的名称全都改变了，并且迁走了与这一事件有关的全部历史标志。刺杀事件现在已经成为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如今在萨拉热窝竟很难找到愿意坦率地谈论这一事件的人。萨拉热窝的一位老历史学家斯帕索耶维奇说：“在巴尔干地区，历史不是被毁灭，就是被新的诠释所掩盖。”
２０世纪之初的１３年里，全世界共发生了４０起政治刺杀事件。而萨拉热窝刺杀事件是２０世纪的标志性事件之一。就在斐迪南死去一个月后，奥地利对塞尔维亚发出了让人难以接受的最后通牒，在塞尔维亚拒绝后，奥对塞宣战了。宣战使得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与他在塞尔维亚的斯拉夫同胞站在了一起。就在俄国的盟国法国下达总动员令的第二天，德国军队开赴奥军防线，并对俄宣战。４８小时后，德国对法宣战，德军开进了比利时。英国与比利时签有协议，保证其中立，因此英国被迫参战。俄国的敌人土耳其也加入德奥方面参战。
随后发生的世界大战造成８６０万军人和６５０万平民死亡，到１９１８年底战争结束时，欧洲最优秀的一代人几乎全部战死沙场。奥匈帝国瓦解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退回至安纳托利亚地区，统治俄国的沙皇家族也被送进了坟墓。
奥地利大公夫妇在萨拉热窝双双遇难，但是历史学家迄今也没有给出令人满意的解释：为什么大公夫妇要在如此时刻来到萨拉热窝呢？人们只知道王储是奥地利军队总监，他是应波斯尼亚殖民总督的邀请来视察军事演习的。但是人们不明白：为什么会邀请帝国王位继承人到帝国最具有反叛精神的省份来呢？更何况早在一个月前，塞尔维亚首相尼古拉·帕希奇就已经让他在维也纳的部长向奥地利发出萨拉热窝可能发生刺杀的警告，甚至斐迪南皇储最亲密的顾问也说这次旅行是一次毫无意义的挑衅性行动。６月２８日正是东正教的节日，在这个节日里，塞尔维亚人都要为１３８９年他们在科索沃被奥斯曼土耳其人打败而默哀，并悼念他们的英雄奥比利克（OBILIC），因为他曾在战斗中悄悄混入土耳其苏丹的大帐，将苏丹刺死。他自己随后也被赶来的卫兵砍成了碎片。
塞尔维亚后来花了５００多年时间才从土耳其的统治下获得独立，但是也留下了一个永远的麻烦，这就是巴尔干地区的穆斯林。在经历了穆斯林的长期占领后，现在该地区又被新的统治者奥匈帝国占领，因此民族主义者将满腔的怒火都指向了维也纳。
但是对奥匈帝国在该地区霸权真正构成威胁的，并不是中欧和巴尔干地区的敌对国家，而是该地区数不胜数的秘密组织，其中最主要的便是黑手党。这是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的宗教组织，其领导人是激进的民族主义者迪米特里耶维奇，外号阿庇斯，取自古代埃及牛神的名字。他有暗杀的天才，曾于１９０３年策划暗杀了塞尔维亚国王和王后。现在他又准备铤而走险，不过这一次他不准备把这项重任交给有经验的职业军人，而是让抱有理想主义的青年学生来完成。
数十年来，波斯尼亚的山区一直都是该地区不稳定的策源地，当地的波斯尼亚穆斯林地主强迫塞尔维亚农民将１／３的收成上缴，处于极度贫困中的塞尔维亚青年纷纷加入各种秘密组织，许多人因此加入了黑手党。为了执行这次刺杀计划，黑手党挑选了６名青年，普林奇普就是其中一个。在经过训练后，他们带着炸弹和手枪潜入萨拉热窝。
大公之死
６月２８日早上，斐迪南和索菲亚早早便从旅游胜地伊利扎乘火车到达萨拉热窝，当皇储夫妇登上豪华轿车前往市政厅时，他俩的心情似乎非常好。虽然索菲亚的家族是波黑地区最古老的贵族之一，但是与皇族比起来还是太普通了。在皇储再三请求下，约瑟夫国王才同意他们于１９００年结婚，皇储还正式保证索菲亚不得成为奥地利皇后，并且他们的孩子永远不能继承皇位。根据协议，索菲亚不能在宫里当众与自己的丈夫并排就座；看歌剧时，也不能与丈夫并排坐在皇室的包厢里；死后更不能葬入皇家的墓地。虽然她和皇储结婚１４年，并且育有三个孩子，但她的地位仍然排在年轻的公爵夫人之下。在奥地利之外的军事管制地区，她的身份就不同了，例如在萨拉热窝，她就享受到了所有公爵夫人应该享有的一切荣耀。
皇储夫妇的车队刚刚开出不久，暗杀小组就向他们投掷了手榴弹，皇储的司机加快车速，致使手榴弹落到了车外，造成２０多人受伤，车队未受影响继续向市政厅开去。
萨拉热窝市政厅后来成为国家图书馆，今天它仍然默默地伫立着。８６年前，皇储夫妇来到这里时，市政官员似乎很健忘，萨拉热窝市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欢迎词，念道：“值此殿下访问之际，我们的心中充满欢乐，这是殿下给予我们首都最大的荣誉……”
皇储不满地打断了市长先生的讲话，说道：“你的致辞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来到萨拉热窝进行友好访问，居然有人向我投掷炸弹，真是无礼之极。”
其实大公根本就不应该对市政文官发脾气，他应该对总督波蒂奥雷克发脾气才对，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采取任何防范措施。尽管那天出现了麻烦事，但是仍然仅有１２０名警察在街上执勤。
总督并没有让斐迪南皇储夫妇待在市政厅里，等待军队到来，保护他们离开。相反，他只是让皇储改变原定的行车路线。现在他们不再经街道较窄的土耳其人居住区返回，而是改从原路返回，因为那条路既宽又直，车队可以行驶得更快一些。
当皇储夫妇回到车上时，一切似乎都已得到了控制，投掷手榴弹的查布里诺维奇已经被捕，其他几名成员由于害怕，迅速离开了现场。只有普林奇普仍然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时机。但是他所站的位置并不好，那是个街角，暗杀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或许是总督的疏忽，或许是皇储命中注定，不知何故，总督没有将改变行车路线的决定告诉皇储的司机，因此当车队行至普林奇普站立的街角时，皇储夫妇的车拐弯了。总督发现后，立即要求司机停车，将车退回来，此时皇储距离普林奇普仅三步之遥。皇储的司机将车停了下来，准备向后退。这时看不上去似乎有点文弱的普林奇普突然拔出了勃朗宁手枪，大步向皇储夫妇走了过去，举枪便打。一枚子弹射穿了索菲亚的胸部，另一枚子弹射入了皇储的颈部，打断了颈静脉。
被隐藏的历史
萨拉热窝有一条马萨拉·蒂塔大街，是这座城市历史演变的见证。一个世纪前，这条街道名为切马卢萨,是土耳其一封建地主的名字；一战后，波斯尼亚并入南斯拉夫,街道也就以南国王亚历山大来命名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里又改为阿道夫·希特勒大街；当铁托领导的共产党军队解放这里后，这条街道改名为铁托大街。正是铁托将普林奇普树立为民族的偶像，１９５３年，南联盟政府修建了普林奇普博物馆，向公众开放。
今天的萨拉热窝在历经两次世界大战和战后不同的社会制度后，仍然能找到奥地利城市的影子，波斯尼亚的学生们也可以申请奥地利大学奖学金。在当年皇储夫妇遇刺地，当局曾建了一座纪念碑，一战后被拆除了，现在有人又在谈论应该恢复这座纪念碑。除非这一天真的来临，否则萨拉热窝的奥地利艺术品还得在国家艺术馆里继续尘封。在艺术馆地下室的一个角落里，放着真人大小的弗兰茨·约瑟夫雕像，他神情威严，只是浑身盖满了尘土。旁边是一堆尘封的旧报纸，都是关于这次事件的报道。边上还有一个大圆盘，上面绘有皇储夫妇的肖像。
那么,普林奇普和导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刺杀事件的纪念物是仅仅被收藏起来,还是被销毁了呢？从南联盟分离后，许多人想将这些具有历史意义的纪念物毁掉，但是一位名叫盖茨的犹太人博物馆馆长冒着生命危险，将博物馆中收藏的关于那次事件的旧照片和其他一些历史的见证保存了下来。奥地利曾想修复皇储夫妇纪念碑，奥地利使馆还曾与盖茨联系过。犹太人博物馆现已改名为萨拉热窝博物馆，该博物馆建于１６世纪，由于没有自己独特的风格，来参观的游客并不多。馆里的经费也特别少，博物馆已经处于关闭的状态。在一间欧洲风格的地下室里,存放着普林奇普的纪念品,其中有普林奇普被捕时穿的衣服，那上面的金属扣子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有一件奥地利军服、一些鞋子，还有剪贴下来的报纸以及一些黑白旧照片。
在这些照片里，最有意义的一张便是普林奇普和他的革命同志们坐在法庭的审判席上，目光冷冷地直视着审判官员。一共有２５人受到审判。在审判后，法官要求愿意表示悔过的人站起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只有普林奇普例外。当普林奇普被问及为什么不站起来时，他回答说，他只为皇储夫妇的孩子失去了父母而难过，特别是对自己击杀了索菲亚夫人而感到后悔。他解释说，他射向公爵夫人的子弹原本是想射杀总督的。普林奇普还大声反驳法官说：“没有人唆使我们做这件事，我们是志愿刺杀皇储的，因为我热爱我的人民。”
五天后，法官做出判决：２５名被告中，９名无罪释放，５名判处绞刑，其余人被判处３年至终身监禁。普林奇普当时年仅１９岁，根据奥地利法律，他不能被处以绞刑，因此他被判处２０年苦役，并且每年６月２８日要被关在黑暗的牢房里，禁食一天。
盖茨说:“政治家们想忘却普林奇普,因为他是塞尔维亚人，但我认为，萨拉热窝是欧洲的耶路撒冷，这里应该是各种文化的交汇地。如果我们拒绝承认我们的历史，拒不恢复普林奇普纪念碑，萨拉热窝很难成为一个多民族的大都会。”
对于盖茨来说，一个更为迫切的问题就是他奋不顾身抢救出来的物品正面临着破碎的危险,他说:“温度和潮湿让我很难保存这些物品，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抢救了这些物品，但是它们现在却将毁于霉变。”
在萨拉热窝，并不是所有自１９１４年以来的纪念品都处于被销毁和禁闭的境地，皇储夫妇度过最后一夜的波斯那饭店就历经两次世界大战的浩劫和南联盟的分裂而幸存下来。现在该饭店已经成为北约部队驻波斯尼亚总部所在地，四周到处都是铁丝网、天线和沙袋。这座饭店在历史的重负下呻吟。
当然，对皇储夫妇的悼念仪式在维也纳也没有被忘却。由于索菲亚不是皇族成员，对她的葬礼便显得敷衍了事，只有她的三个孩子给她的坟墓送了鲜花。为了让尽可能少的人看到皇储夫妇的灵柩，约瑟夫国王下令将皇储夫妇的灵柩在夜间运进维也纳。本来这对夫妻是无缘并排安葬的，但皇储生前曾特别下令将自己与妻子并排安葬，因此他们终于得以长相厮守。
与皇储的死相比，普林奇普的死要悲惨得多。他被带到布拉格北部的一个军事监狱，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里改为关押犹太人的集中营。普林奇普被戴上了重达２２磅的铁镣，单独关入了一间终年阴冷的牢房，后来他又饱受肺炎的折磨，于１９１８年４月２８日去世，当时体重仅８８磅。由于担心将来人们会悼念他，奥地利狱警将其遗体偷偷地埋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但是一位在场的捷克士兵还是将该地悄悄地绘在了地图上。１９２０年，普林奇普和其他义士的遗体被迁回萨拉热窝，并合葬在圣马克墓地的一座小教堂下，以示永远的纪念。
“永远”到底有多远？随着前南联盟的分裂，“永远”也画上了一个句号。萨拉热窝的官员们远离了圣马克墓地，现在这里大门紧锁，杂草丛生，附近市场做生意的屠夫们在夜间将没人要的羊头抛入此地，引来若干野狗争食，游人只能索然而返。
就在普林奇普去世前不久，有人告诉他，他引发的原为解放斯拉夫人的战争实际上让斯拉夫民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虽然贝尔格莱德被奥地利人占领了，但是普林奇普依然非常乐观，他对德国士兵说：“敌人可以入侵塞尔维亚，但是他们永远征服不了它，总有一天，塞尔维亚将创建南斯拉夫国家，它将是所有斯拉夫民族的母亲。”
今天，南斯拉夫仅存虚名，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都已成为独立的国家，科索沃处于联合国保护下，波斯尼亚实际上已经分为两个部分——塞尔维亚和穆斯林，他们都有自己的议会、警察和军队。
以前以普林奇普命名的桥梁、学校和军营都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彼得·普林奇普不会忘记先人的英雄业绩。他是普林奇普家族在波斯尼亚惟一的直系后人，现年６１岁，是植物学家，现在以采集草药为生。他说：“人们都说普林奇普是个恐怖主义者，但我不这么看，我为他而自豪，当然我也为人们忘却这段历史而悲伤。”
[ 此贴被Pucs在2008-04-24 15:28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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